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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进云南园(三) 白瞵 六 我们一共包租了三辆“得士”直上南洋大学。车子经过星加坡繁华的街道,也经过一些贫穷的木屋区,后来奔驰在星加坡工业区的公路上。一切的景象,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,我放眼看望着车窗外的一切,心潮却是异常的平静,对这新鲜的景象似乎不感到兴趣,脑海里出现了一片片的森林,胶林和胡椒园,更觉得家乡山河的可爱。 车子从宽阔的工业区公路转进较小的乡村公路,老同学告诉我说:南洋大学就要到了。过了一会,老同学拍拍我的肩膀,叫我看南洋大学的校门,我刚抬头,车子就转弯了,我只看见两旁是校门的大柱脚。车子过了校门,我感忙回头看,我看见了南洋大学的校门:是一座四枝大柱子的牌坊,有古晋万福路的三层楼那么高,上面有盖,是绿色的瓦。“南洋大学”四个字下写着“一九五五”四个字,那是南大建校年份吧?距离今天已十三年了,十三年,风风雨雨下的十三年,,这不算短的时间啊! 当我回过头来向前面望去的时候,我发现前面是荫凉的,道路两边种满了相思树——这久已闻名的南洋大学象征性植物。两排相思树除了本排枝叶互相交错之外,左右互相交错,向前望去,车子像是驶向一道相思树林覆盖着的地道。 车子在相思树林中驶了大约半哩路,南洋大学的篱笆和铁门在望了。我们来到铁门外,车子的速度放慢了。在铁门内有一间小房子,里头走出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人指挥司机把车驶进去。过了铁门,老同学才告诉我,那是南洋大学的校警。学校里还雇有警察,这不是头一次听见,就是从报纸上也不曾看见,除了南洋大学之外,世界上有雇有校警的学校恐怕不多吧?难道这就是南洋大学不同于其他各间英文大学的标志吗?一进校门,我的心情就蒙上一层阴影。我突然想起,具有华文优良传统的南洋大学,是从来不曾有“拖尸”的,难道是改制之后有了这些恶作剧?像其他英文大学那样把新生弄得心神不宁?否则学校需要校警干吗? 我在想着,车子则不停地向前驶去,经过商学院门前,文学院门前,南大湖边,餐厅,商店,最后停在男生宿舍前。打从校门开始,一路上我所看见的都是相思树,可以说南洋大学处处都种有相思树,或者说,南洋大学是建在相思树林中,走进南洋大学,就像是走进相思树林一样。怪不得许多描写南洋大学校景的文章,都用了大量的篇幅来描写南洋大学的相思树。 我还没有申请宿舍,暂时住在旧同学的宿舍里。我们放下行李後,便连忙出去吃饭。吃饭的地方,距离宿舍并不太远,我们走一下就到了。经过商店的时候,老同学告诉我,这原是南洋大学消费合作社的旧址,自从三四年前合作社的注册被吊销後,这里便变成了私人赚钱的地方了。同学指着商店墙壁上的校徽给我看,南洋大学的校徽是三个圆圈连在一起,一个在上,两个在下,上面的圆圈里有一个五角星,在校徽下面,我还能看到用白灰水刷去了的合作社字样。 我们走进了吃饭的地方,同学告诉我,这是旧餐厅,是黄永棋捐建的,所以叫着永棋厅,他指着一根柱子给我看,说那柱子上刻有“永棋厅志”。 这个餐厅非常大,大概能够摆下一百多张饭桌。我在其中的一张坐下,由两位同学去叫菜。 吃过饭,已经快要五点钟了,我们沿着商店的道路散步,在古晋的时候,我的生活中并没有散步这个项目,所以我并不知道该怎么散步,我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景物,经过南大小餐厅,便看见前面右边有一连串层楼的建筑物,一层大约八尺高的铁丝网紧紧围着它,从前面的牌子所写的字上,我知道这是女生宿舍。 七 夕阳渐渐落到相思树背后去,黑夜降临到云南园了。 我们几位同学聚在一起,有的在整理东西,有的在谈话,我默默地依在窗前,心中不胜惆怅,我想念着家乡,想念着亲人。我回忆起高中毕业以来的情景,真没想到我会来到这里,这几个月的经历,真有如一场梦,想到这些,我心中感慨万千。 我提起笔来,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信。写完信,同学叫我去“宵夜”,我不知道甚么叫“宵夜”,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,后来经过解释,才知道是出去吃东西。我看看手表,是晚上十点正,我便告诉他们已经十点了,他们笑着说我的手表是“怕士怕度”式的。原来我的手表没有校正,还是按照砂拉越时间,星加坡在北加里曼丹之西,时间上两地相差半个钟头,按照星加坡时间,正是晚上九时三十分钟。同学们还说,这里的宵夜时间是从十点开始,今天因为较早吃饭,提早卅分钟宵夜。原来念大学还有这么一套,那每个月要花多少钱啊! 我要了一碗面,当我看清楚时,我心中一震,怎么这里的面这么大条,足足大过一条“古尼”索!吃起来一点也不好吃。 吃过东西,有人提议到南大湖边去坐坐。我们走过那七座连在一起的篮球场,到湖边的石凳上坐下。南大湖是夹在两座山丘之间的一个小湖,它在我的脑海里是早就有一个淡淡的影子的。 今晚月光并不很亮,下弦的弯月挂在相思树梢上,月光照在湖面上,闪闪反射着点点淡淡的星光。同学们在谈天,我则独个儿还顾着周围的一切,在迷朦的夜雾中,我看见对面的相思树在轻轻摇动着树枝,前面和左右的一棵棵杉树像是一个个英武的卫兵站在他们的岗位上。背后是一道相当陡的土坡,披上是一条柏油路,路旁很均匀地种着一排木麻黄树,和篮球场的那一排木麻黄树连成一个九十度的角,把南大湖的两面围住。这些木麻黄树虽然不很大,但却足有四五丈高。 云南园的夜晚是柔和的。我一点儿也不觉得“外国的月亮比较亮”,反而想起了中国大诗人杜甫的诗句:“露从今夜白,月是故乡明。” 同学们的谈话,把我从沉思中觉醒过来。 好几年前,南大湖是一泓混黄的死水,湖边没有种有杉树和其他花木,也没有安置石凳,湖水还会发出一些杂味。后来,由学生会发动美化校园运动,由前任副校长庄竹林博士亲自进行动土礼,这才把南大湖的面貌改变过来。上千个同学一起劳动,把湖中的污泥挖掉,在湖边种上花木,南大湖从此换上新装。 同学在月光下指着左边湖岸坡上的一块白色云石告诉我们,那是美化校园纪念碑。对面山坡上,是用洋灰砌成的巨大的南洋大学校徽。在庄副校长还在的时候,湖里养有一对白鹅和几只鸭子。然而,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。如今,庄副校长走了,白鹅和鸭子已经早就不见,学生会也被令停止活动三年了……,如今的云南园和过去不一样了。 坐了一会,我们离开了南大湖,在经过美化校园纪念碑的时候,我借着微亮的月光,读着上面的字。从碑文的字里行间,我们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同学的无比热忱和那热闹的场面。 我们从石阶走上去,沿着山腰的道路走。身边的小山就是院长岗,南大湖彼岸上的小山是校长岗。我回身望着校长岗上的图书馆,只见馆中透出明亮的灯光,一层一层的,点缀着云南园沉静的夜晚。我望向左边的篮球场,在柔和的月光下,那砌在斜坡上的八个字映入我的眼帘:“锻炼体质,献身祖国”。这也是当年学生会美化校园运动时砌上去的口号,它雄视着前面的七座篮球场,也道出了当年南大同学的心声。 对面的教职员宿舍正透出片片的灯光,那是四排三层楼的组屋,有几间还传出阵阵谈话声。 回到宿舍,身体已经相当疲惫了,但由于太热,我便搬了椅子到门外的走廊上去乘凉。 走廊外,是一棵棵的相思树,它的枝叶甚至垂到屋檐下来,月亮照在它的枝叶上,再透过它照在走廊上,使到走廊上处处是斑驳的树影,树枝随风摇曳,树影也慢慢移动。 新认识的几个同学都到走廊上乘凉,两位老同学也出来了,我们谈着明天要办的事。明天是缴费截止的日期,我的适合入学证还没有拿到,我必须延期缴费,这需要写一封信给学校当局。明天,必须要大忙一天,除了申请延期之外,还要申请延期注册和选课,然后到教育部去询问有关适合入学证的发给问题,更重要的是要向学校申请一张学籍证明书或者录取证明书,以便到移民厅去办理居留手续,因为我们新生要有学生居留证才能居留。 我们谈到深夜才入睡。 (未完) |